眼前路

這是一個關於放下的短篇。 在不斷回首的日子裡，愛情不會變強壯，回憶只會隨著年月被消磨掉，剩下遺憾。
在委由求全的愛情裡，你我都不會得到真正的幸福，兩個人的寂寞卻愈來愈真實。

星期五早上，有微亮的淺藍色的天空，鳥開始叫。K爬起床，把被子摺好，掃掉整整一個晚上落在被子或者床上的塵屑。拖著半睡不醒的身子走出客廳，看到T睡相很差昏倒在沙發上，茶几上的手提電腦開著一個簡報，K順手按了儲存鍵，把電腦合上。低頭時看到T穿了家裡另一雙拖鞋，她生氣的把拖鞋放回鞋櫃底。

K煮了咖啡，梳洗完畢，把咖啡喝盡，杯子洗好倒放在洗碗槽，擦乾洗碗槽的積水，然後換好衣服化好妝準備出門。

「五分鐘後出門，快起來。」K踢踢沙發上的T。

T馬上拿出上次去旅行，酒店送的梳洗包整理一番，收拾好文件和電腦，跟K出門。

這是一場比戰爭還要痛苦的會談，生意談好了，但離開會議廳已經是四小時以後的事情。

K和T去午餐。

「看你辦公室桌子亂到像被炸彈炸過一樣，怎麼偏偏你家整齊成這樣。認識你這麼久，沒看出來你是個潔癖病人。」T邊吃邊說。

「關你什麼事。」

「那為什麼不給穿那雙拖鞋？」

「不是你的。」

「還有人在穿嗎？」

K低頭吃她的河粉。要不是昨晚公司停電，她不會讓T來她家趕簡報。

//

//

K知道已經不會有人再穿那雙拖鞋。她也拒絕了調職去美國總公司的機會，因為她不能離開她的回憶。她必需讓所有生活場景都如當時一樣，那種還有他的生活。保持他對整潔的偏執，依舊買他喝的咖啡豆，讓那雙拖鞋保留在還位。K知道T的心意，但也不過是知道，她沒能力去感恩，也沒辦法去回應。儘管T在旁邊的時候，她知道有種安心的感覺。

已經三年。

T也沉默的把他的炒飯吃完，無聊的咬著吸管。

「我跟上面拿了兩星期假，工程那邊現在也沒有我們的事了，要不要一齊去紐約一趟。」T說。

K搖頭。

「你別把自己搞到像個悲劇角色一樣好不好。老實說你憑什麼。」T說。

K聽著，怒氣一下衝到臉上。

T接著說「我說你憑什麼，你人又長得漂亮，又能幹，你憑什麼一個人演悲情！」

K舉手示意服務員結賬。

「又是騙人請客的招數囉。」K笑笑說。T沒回話，從錢包拿了一百塊放在桌上。

晚上，K回到家，在櫃底翻出以前買的烏龍茶葉，沖了一壺茶。想著咖啡其實有什麼好喝。K沒有咖啡癮，只是咖啡的味道，裝著對他的記憶，讓K上癮的，是他舉杯時候，窗前那個好看的則臉剪影。k沒有潔癖，只是想要做到他的要求，想要有機會為他付出，至少他一定看到整齊排列的搖控器、按時序放好的DVD。

不然K的愛，於他來說就沒有根據了。

K把自己變成他，而他，不想愛上另一個自己。

人啊，最害怕面對的畢境是自己吧。

K把洗完澡用過的毛巾隨手掛在椅背，看著電視畫面，濛濛的，烏龍茶的蒸氣徐徐上升。茶的味道，其實比咖啡的味道更適合自己，K想。

「我也差不多要離開你的生活了吧。」

//

//

最初她以為一切傷感都是因爲寂寞，因為一個人，所以寂寞。

原來真正寂寞是，和一個不相襯的人，過一種不屬於自己的生活。

如果樂意活在這樣的回憶裡，又憑什麼傷感呢？

如果感到難過，那這些是又是你想要的生活嗎？

沒辦法驕傲的宣佈，這樣的自己，是為了愛吧。

其實K都知道答案。

K從沙發醒來已經是中午時份，喝起涼掉的鳥龍茶，邊用腳把手機從地板夾過來，撥了一通電話。

夾著手機，她把幾套衣服塞進行李箱。

「喂，是不是去旅行。」

「哇，K小姐，我苦苦等了幾年就為你這一句我願意。」T剛睡醒，聲音啞啞的說著。

「瘋了嗎？我什麼時候說願意了。還有，你憑！什！麼！演苦情。」K答。

「我們很襯啊，要不一同演個世界最悲的愛情劇吧。」

「哈哈，好笑。你來當個路人甲好了。」K久違的笑著說，「五分鐘後出門，快起來。」

K掛掉電話。再沖一壺烏龍茶。喝完茶，K把茶杯放進洗碗槽，拉著行李出門。行李箱的輪子輾過一雙拖鞋，K回頭看一眼，然後別過臉，關上家門離開。

祝福大家七夕快樂，能帶走的愛都在眼前的路上，回憶裡的悲喜是已逝的永恆，就讓它留在原地。不必忘卻一切，也不要念念不忘。